告別

 

　　讀霍達的書，讀主人公們由互不相識漸漸走向默契，走進生命里最溫情的部分后漸漸淡出彼此視線，終于訣別，不覺淚意婆娑。

 

　　之所以觸動，原是因為自己的生命里，也正經歷著一場告別，是奶奶。奶奶病重，日漸衰老，多少次，多少次我虔誠地期盼著，呼喊著，像每一位誠心的教徒，渴望留住奶奶。算上年月，奶奶原是家里最疼，最愛我的長輩。生命中的第一道光，是屬于奶奶的，一雙稚嫩的眼里，第一抹浮現的，先是奶奶慈祥的笑意與雙手，然后，才是父親，母親，與家人啊。當別的孩子還在襁褓中，奶奶已帶著我走遍了故鄉山水。那時的故鄉時值深秋，菊花在小院里大朵大朵地開放著，釋放著生命的色彩與溫暖。奶奶為我折上一朵，墊在我的耳邊。她希望我能像菊花一樣，開放著，燦爛著。這樣的奶奶，慈祥著，出沒在記憶里。放眼童年，那每一次放肆后的收斂，每一次探索中的觸動背后，原都有奶奶的影子。如今或將永別，我又如何能接受這份痛楚，認它漸漸埋沒在時光的沙影中？我真的不情愿，不甘念失去奶奶啊！

 

　　坐在街邊的咖啡廳里，我望向窗外，那里，正下著小雨。透過窗影，我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位匆匆行客或歡喜、或悲涼的神情。他們都有各自的故事，各自的經歷，然而又都成了我的風景。人生在世，到底誰很重要？每一個人都有過刻骨銘心的告別與創痛。十年前，當我尚小時，奶奶也是如此，送走了祖奶奶。那時站在奶奶身邊，感受著奶奶漸深沉的悲傷，只覺疑惑。然而十年后，當我也沉痛地面對這些別離時也漸漸懂得了那些虛幻得近乎真實的情感來。那么是不是，是不是唯有經歷過這些別離，人的內心，才算成長了，成熟了呢？

 

　　我不知道。

 

　　窗外的雨仍在下，淅淅瀝瀝，手中的咖啡漸香。此刻，我終于漸漸地、漸漸地觸摸到一些人生大悟。奶奶像穿堂的風，帶來一生的溫暖與香馨，也終將遠去了。面對這沉痛的告別，心中漸漸生出一些不明的滋味來。也許面對告別，面對這些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我們也唯有去接受它，尊重它，珍惜它，將他流放進記憶的潮里，一點一點，磨平棱角與創痕罷。